第25章第二十五章跗骨之蛆
说剑 by 衣带雪
2024-12-5 20:45
羽挽情从昏迷中幽幽转醒,其身上无一处不疼,尤其是她心神相连的本命剑。
剑修的本命剑,剑碎人亡,如今剑锋有缺,可见是连着心的剧痛。
她半梦不醒中,隐约听到一点闲言碎语,直到恢复意识后,从窗外之人的交谈中才知晓李忘情被逐出师门了。
「师叔……李忘情是四忘川弟子,你无权……砍。」羽挽情一旦能动,就立马去找司闻,「只有师尊可以决定她的去留。」
司闻此刻原定行程并没有什么变动,见了羽挽情来,也在意料之中,罕见地没有驳斥她,挥挥手让他麾下议事的弟子们全数出去,然后对羽挽情道:
「然后呢,让她留下来,以这样的修为去三都剑会?」
羽挽情一滞,拧眉道:「那也不至于逐出师门,当时那陨兽试图点燃燬铁,若不是她,那御龙京的小子早死了,该是他欠了一份活命之恩才是!」
「我知道。」司闻没动,「那你知道今年的三都剑会设在哪儿吗。」
羽挽情迟疑着问道:「不是百崎国吗?」
「换地方了,此次的三都剑会,在山阳国。」司闻已料到她的反应,「百朝辽疆分崩离析之前的轩辕九襄之国,它的陨火历经数百年,就在昨日提前熄灭,这也是我为何迟来之因。」
羽挽情一时愣住,心里百味杂陈。
「春眠入睡前算了一卦,称山阳国此次异变,可能有熄灭陨火之法。」
羽挽情猛然抬起头,一瞬不瞬地看着他:「当真?」
「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最大的夙愿便是熄灭海桑国烧了六十多年的陨火,而山阳国靠近御龙京,马上就会成为他们的属地,你进入山阳国找寻熄灭陨火之法的机会可能不多了,三都剑会几乎是最后的时机,但……也万分凶险。」司闻,「现在回答我,你还要带着李忘情去吗?」
她如果留在行云宗,首先宗主不会换嫡传弟子,再者,她少宗主的身份根本无法避过这次三都剑会。
漫长的沉默后,羽挽情道:「师叔,这三都剑会,当真凶险?」
「能活下来的,必能至碎玉境,但死的人也多。」司闻阖目道,「这就是为什么你师尊和太上侯数千岁了,如今膝下还只有你们的缘故,门人弟子战死一代又一代,为的无非是延续对抗火陨天灾的香火。」
羽挽情此刻也平静了下来:「弟子知晓了。」
「你好好养伤,你的折翎剑,天底下只有宗主能帮你重铸,便趁三都剑会推迟的机会好生将养吧。」
司闻离开后不久,成于思蹑手蹑脚地跟着一群弟子钻了进来。
他犹豫了一阵,挠着头道:「师姐,李忘情真、真的给撵走了啊。」
「平日里就属你欺负她欺负得多。」羽挽情又咳嗽了两声,「岂不是正合你心意。」
成于思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,语调有些复杂:「我平时是看不惯宗主偏爱一个废物……但是她今天敢抱着点燃的燬铁救人,那、那她也不能算一无是处。」
说完,他搓了搓手,紧张道:「这事宗主知道吗?要不然,师姐你去宗主面前说说情?哪怕留下来做个内门也行啊。」
提到宗主,羽挽情的眼神黯淡下来:「……是啊,师尊他一向是很会把忘情放在心上的,哪里轮得到我多话。」
羽挽情言罢,幽幽叹了口气:「那,既被逐出去了,她的乾坤囊你们应该都收走了吧。」
「没办法。」成于思撇撇嘴,李忘情被废了三成经脉这事他也没敢说。「大家都以为她私藏燬铁,收走才能平众人非议。」
反正肃法师肯定是不会徇私的。
羽挽情默然良久,摘下自己的乾坤囊,从里面只拣出几样要紧的东西,想了想,又脱下手腕上一只翠玉镯子一并放进去,又打下一道只有李忘情能解开的禁制,递给成于思。
「师姐?你这是干什么?」
「往后她一个人在外面,不比在宗内,少不得花用,你替我把这乾坤囊给她送过去。」
成于思忙摆手:「我前几天才奚落过她,可拉不下这面子。」
羽挽情眼神一冷:「面子?这次火陨天灾行云宗的面子还不够扫地的,你还要什么面子——」
「我送!我这就去送!」
成于思带着乾坤囊一边抱怨一边走出去。
这乾坤囊是四忘川自己做的,针脚蹩脚,绣着一只云中鸟,还有一对狗耳朵,一看就是旧物。
「都启程半日了,我上哪儿找她去……」
走着走着,突然腿上被荼十九拧断的旧伤又疼了起来,成于思「嘶」了一声,扶在栏杆边休息。
「师兄?」有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。
「是你啊,你叫……什么来着?」
「我叫郑奇。」郑奇紧张地搓了搓手指,道,「刚才送师妹去疗伤,不小心听到师兄和少宗主的对话……我可没有全听,就听到最后那么一点儿。」
「哦。」船上人多眼杂的,一时忘了起隔音罩,再者也不是什么机密的话,成于思也就没在意,「是你啊,刚才差点被李忘情宰了吧,算你受委屈了。」
「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至此。」郑奇挠了挠头,挤出一个憨厚的笑,「其实我只是不想隐瞒实情,也不想让李师姐落得这么个下场,所以……」
他瞥了眼成于思的乾坤囊,道:「这艘船是去御龙京吊唁的,我修为低微,此行缺我一个也不少,不如让我替师兄把这乾坤囊给李师姐送过去?」
「你?」成于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他倒也不怕对方偷藏,反正羽挽情是能感知到自己的乾坤囊是否在附近的,「她恐怕不想见你吧。」
「以德报怨,也是修心之所在。」郑奇道,「师兄若不信,我可以发血誓。」
「行了行了。」成于思本就腿疼,把乾坤囊一丢,「你伤的不重,实在找不到人的话,就自己回行云宗吧。」
……
李忘情在泥泞里行走。
远处的天穹上时不时划过飞遁的剑影,身边的尘道边,满是背负行囊的花云郡百姓。
一边在地上行走,仰望苍天,一边在天上飞行,目无下尘。
「姑娘,你也是要回家吗?」有人问道。
李忘情茫然地摇摇头。
「是家里被天上的火陨烧了吧。」那人惋惜道,「快回去趁着雨水好种些秋粮吧,今晚找个左邻右舍的帮衬帮衬。」
李忘情无言以对,她看了一眼长长的行人队伍,问道:「遭了这样的天灾,你们……不怨吗?」
「怨谁呢。」那人苦笑着搂紧行囊,「日子总得过下去呀。」
行人一点点消失在细雨里,李忘情看着人影渐息,刚才还满是愤恨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。
头顶上一小片阴影落下,李忘情抬起头,看到一把老旧的油纸伞歪向她。
「想沉冤昭雪,不是一时半会的事。」障月的口吻甚至还带了一点廉价的温柔,「别太难过,只要你仔细想想……就会想起来你还有我。」
「对,还有个你,确实是雪上加霜。」李忘情顿时悲从中来,又瞅了眼他手上的伞,狐疑道,「……你这伞哪儿来的?」
障月:「别人车上拿的。」
李忘情:「人世间把这种行径称为盗窃你知道吗?」
障月:「我付钱了。」
李忘情:「你哪儿来的钱。」
障月一副清清白白的样子,回道:「你放心,我掏的你的钱包。」
李忘情揉了揉自己的脸,叹了口气:「人世间把这种行径也称之为盗窃你知道吗?」
障月认真考虑了一番,微微恍然:「要不然,你也掏一掏我手上的权柄吧,我隐约记得我弄死的外神里还有……」
「别说我听不懂的话……算了,以后要掏就掏我的吧。」李忘情这会儿已经懒得教他做人的美德了,她看了看自己的乾坤囊,「我得先找地方把这身衣服换换。」
说话间,李忘情瞥见远处树后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窥探着这边。
她如今灵力枯竭,但也不难看出只是几个凡人,便开口道:「有事吗?」
树后有两个提着竹篮的农妇,她们被叫破身形,马上慌慌张张地出来,纳头便想拜,被李忘情招了阵风托起来,同时也认了出她们是谁。
「你们是上午差点被火陨砸死在稻田里的……」
「正是!正是!」两个农妇擦了擦手,道,「姑娘、不,小妇人想谢谢仙子救命之恩,这、这儿有些吃食,您不嫌弃的话……」
啊还真的有点饿了。
闻着像是有刚蒸好的地菜团子和稻香饼。
李忘情正想伸手,另一个农妇一把夺下了:「怎么能给仙子吃这样糟践的东西,怎么说也得宰只鸡来!」